【财新网】（记者 王自励）过去一周内，印度北方邦戈勒克布尔县规模最大的公立医院已有约70名儿童相继死亡，引发印度举国震动。该国媒体、政界和儿童权益保护人士纷纷呼吁追责。
据印度当地媒体报道，这起悲剧的发生，是由于事发的巴巴·拉加夫·达斯医院（Baba Raghav Das Medical College，下称BRD医院）拖欠一家医用氧气瓶供应商账单，导致后者切断医院的供氧所致。
但BRD医院及其所属的印度北方邦政府均否认了这一说法，并将事件归咎于医院卫生条件较差，以及包括脑炎在内的“各种各样的医学原因和疾病”。
在每年的雨季，印度都有数以百计的儿童死于日本脑炎，这是一种通过蚊虫传播的以大脑炎症为主要病变的急性传染病。而BRD医院所在的戈勒克布尔地区，正是印度爆发脑炎疫情的“重灾区”。该医院也因此成为了印度治疗日本脑炎的中心。
8月13日，印度联邦政府卫生部长纳达（J P Nadda）与印度北方邦首席部长约吉·阿迪蒂亚纳特（Yogi Adityanath）一同前往BRD医院视察，并就近期的事态发展召开新闻发布会。
纳达表示，“莫迪总理对近期的儿童死亡事件表示担忧，并已要求有关部门定期汇报进展。”他还宣布，印度联邦政府将斥资8.5亿卢比，在事发的戈勒克布尔县设立一家新的医疗中心，用于对儿童疾病进行深入研究。
阿迪蒂亚纳特说，印度北方邦政府已成立一个由首席秘书（Chief Secretary）领导的委员会，以调查BRD医院儿童患者的死亡原因，以及医院的供氧情况。他表示，北方邦政府将对事件的责任方“采取严厉的行动”，相关惩罚措施将“树立起一个标准”。
此前，阿迪蒂亚纳特曾于事件发酵之前的 8月9日造访BRD医院，并和医院的高层人士举行会议。但他在8月13日称，那天他并未被告知，医院正遭遇医用氧供给的短缺问题。
“我问他们，是否需要任何帮助来对抗脑炎，他们告诉我，一切都在控制之中。” 阿迪蒂亚纳特表示。
医院被指多次无视警告
拥有950张床位的BRD医院，是戈勒克布尔县最大的公立医院，也是该地区最大的新生儿保育中心。由于不仅是本地居民，附近地区的患者也往往慕名而至，该医院常年人满为患。据印度媒体报道，2012年至2017年期间，已有超过3000名儿童患者在BRD医院丧生，其中大部分死于日本脑炎或急性脑炎综合症。
据BRD医院发布的声明，在8月7日至11日期间，该医院至少60名儿童患者相继死亡，其中有34人是重镇监护室中的婴儿，并有12人死于日本脑炎。但据多家印度媒体援引医院内部信源称，该医院部分儿童的死亡，是由于医院未向其最主要的氧气供应商缴清欠款，因而遭到后者切断供氧所致。
总部位于印度北方邦首府勒克瑙（Lucknow）的Pushpa Sales公司，是与BRD医院签订合同的三家医用氧气供应商中最大的一家，也是唯一向这家医院供应液态氧的公司。据《印度斯坦时报》（Hindustan Times）报道，该公司因BRD医院欠费约680万卢比，已从8月1日起切断了对该医院的供氧。
据《印度斯坦时报》报道，Pushpa Sales公司曾在8月1日至8日期间，向BRD医院的高层人士致信，警告因供氧中断而可能出现的混乱；但这些信件并未得到任何回应。直到已有至少60名儿童死亡后的8月11日，BRD医院才向该公司支付了210万卢比的部分欠款。
Pushpa Sales公司负责人Deepankar Sharma表示，“这不是我们的错。我们也得从另一家公司购买氧气，而那家公司在没有预付款时拒绝供货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我们又能维持供应多久呢？”
印度新德里电视台（NDTV）获得的相关信件显示，BRD医院负责处理氧气存储设备的员工曾于8月10日致信医院的首席医疗官称，院内的医用氧供应已经不足，并且只能维持到10日晚间。随后，BRD医院的供氧水平很快降至临界点。仅10日当天，便有23名儿童在该医院中死亡。
Zahid Ali 年仅5岁的女儿Khushi患有脑炎，她于8月10日晚在BRD医院去世。据Ali向《华盛顿邮报》描述，当天，Khushi发着高烧住进医院的脑炎科病房，并一边吸氧一边接受治疗；然而，当氧气逐渐耗尽后，她立刻开始呼吸困难，身体逐渐变得僵硬、冰冷。
“当时，我明白我的女儿已经去世了，但医生一直告诉我，她还活着。”Ali这样说。在那几个小时后，Khushi被宣布死亡。
据目击者向《华盛顿邮报》描述，8月11日晚上11时到次日凌晨2时，BRD医院内场面极其混乱。当医院的氧气瓶逐渐耗尽，医生不得不向家属发放人工手动呼吸袋抢救病重的儿童。一名受害儿童的父亲称，“我们眼看着孩子在身边死去……这显然是医院的错。”
《印度斯坦时报》的报道则描述称，虽然医院在11日设法新投入了90个氧气瓶以维持供应，这些氧气还是在8月12日凌晨1时左右耗尽。12日凌晨3时30分，医院再次追加50个氧气瓶，但这些氧气仍在4小时内悉数耗尽。到BRD医院被全面断氧的12日凌晨7时30分，仍有54名脑炎科患者头上架着呼吸机。
“断氧门”引发舆论风暴
BRD医院儿童患者疑似因“断氧”死亡事件的曝光，也让印度北方邦政府备受舆论炮火攻击。印度籍的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、儿童权益倡导人士Kailash Satyarthi 8月11日在推特发文称，“30名儿童因为缺氧死在了医院里。这不是一场悲剧，而是一场屠杀（massacre）。”
8月13日，印度北方邦议会委员会主席Raj Babbar在接受媒体采访时，也将近期约70名儿童的死亡称作一场“谋杀”（murder）事件。他表示，北方邦政府对此事负有责任，并呼吁北方邦首席部长阿迪蒂亚纳特下台。
Babbar 说，“这届政府就是杀手，还有多少孩子将会被它杀害？……当一位首席部长无法在他的选区处理一起医院事故，他将如何管理整个邦？他应该立即辞职！”
Babbar提出，每名受害儿童的父母，应由政府支付1000万卢比的补偿金。同时，他还称赞说，印度媒体对近期的事件进行了“没有偏见的报道”。
针对北方邦议会的责难，阿迪蒂亚纳回应称，“现在不是沉溺于政治的时候，而是展现对问题的敏感度的时候。这种敏感度，应用于找到媒介传播疾病的答案，并根除它们。” 阿迪蒂亚纳所指的疾病，是每年雨季在印度北部肆虐的日本脑炎。
8月13日，BRD医院院长Rajeev Mishra宣布辞职。此前，他已因向氧气瓶供应商拖欠费用的“不负责行为”遭到北方邦政府停职。
同天，在BRD医院担任儿科系主任的Kafeel Khan也因“渎职”和“从事私人会诊”而被解除职务。但据印度媒体报道，Khan曾在供应商因欠费而切断BRD医院的氧气供给后，自掏腰包购买氧气瓶，从而挽救了许多患有脑炎的儿童的生命。
“医生们全成了替罪羊。”全印度医学科学中心（AIIMS）负责人Harjit Singh Bhatti 8月13日对媒体这样表示。他所在的这家医疗研究所，已致信印度北方邦政府，谴责其将Khan解职的决定，并指责其“对公共卫生存在严重忽视”。
Bhatti表示，北方邦政府将儿童死亡事件归咎于医生的失职，是因为“政客希望掩饰自己的无能”。他向媒体发问道，“如果医院的氧气、手套和设备不足，那究竟该是谁的责任呢？” |
